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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】(317-320)[2/2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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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千户张悍。”

    丁寿“噢”了一声,没再多问。

    “缇帅似乎并不着急拿人讯问。”丁寿的澹漠让石岩好奇。

    “在下才从张悍住处赶来,那里昨夜遭了回禄之灾,他一家九口已被焚尸灭迹,急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石岩白眉攒起,“被灭口了,可恨。”

    “确实可恨,”丁寿眼皮夹了一眼在边上低眉顺目垂手而立的内侍石楠,笑道:“这位小公公看着伶俐得很,是您老贴心人吧?”

    “石楠自净身起便在咱家名下,情若父子。”石岩答道。

    “如此在下前番失礼了。”丁寿站起行了半礼,“石楠兄恕罪。”

    石楠可不敢当丁寿的礼节,连忙侧身避过,“奴婢不敢当。”

    丁寿眸中精光闪过,“在下想劳烦石楠兄一件事。”

    “缇帅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依次单发,变阵三段击。”丁寿笑容阴森,“受累重复一遍。”

    石楠面色陡变。

    “缇帅这是何意?”石岩沉声喝问。

    “在下昨日清晨遇刺,领队的人物被在下的秘制软香打中,”丁寿吸了下鼻子,得意笑道:“这味道却没那么容易散掉,想来小公公还有淤伤在身吧。”

    “缇帅欲加之罪,可知后果有多大!?”石岩蜡黄的面皮上有了几分苍白。

    “大得过二爷这条命嘛?”丁寿一指受伤左肩,大声喝问。

    钱宁等人听到丁寿怒喝,俱都拔刀冲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哼哼,呵呵,哈哈……”面对众锦衣卫石岩毫无惧色,先是冷笑,随即放声大笑,笑声凄厉悲惨,闻之断肠。

    “是我做的,与干爹无关。”石楠挺身道。

    “孩子,他不会信的。”石岩冷笑。

    “石公公,你考虑过谋害朝廷大员的后果么?”

    “抄家?灭门?夷三族?连漕银咱家都动了,还在乎这些”石岩浑不在乎地笑道:“石家的血脉已被你断了,咱家只要有你陪葬,千刀万剐都无所谓。”

    “您老觉得在下怀疑到小石公公后,还会喝下这杯茶么?”

    石岩笑容一凝,不敢相信道:“你……没喝?”

    “宽袍大袖总是有些好处。”丁寿扬了扬袖子。

    “咱家或许真是老迈无用了,几十年宫中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,却栽在你这小子手上。”石岩惨笑。

    丁寿轻声一叹,“石公公,石大人结果非我所愿,其中有些误会,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,昨日和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过。”

    “休想。”石岩这两个字很轻,却坚定得很。

    “公公三思。”丁寿还想再劝。

    “无须多说,你打算怎么处置咱家?”

    丁寿沉默片刻,“南京守备乃司礼监外差,在下无权处置,交由刘公公定夺吧。”

    “想让咱家对刘瑾摇尾乞怜么,呵呵……”石岩摇头,将身边茶盏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干爹!”石楠凄声惨呼。

    丁寿觉察不对,一步冲上前去,细看石岩已经开始口鼻出血。

    “咱家先行一步,叔侄俩在阴曹地府等候缇帅大驾,嘿嘿……咳咳……”石岩艰难吐出这几句话,便七窍流血,一命呜呼。

    没想到老太监对自己能下这么重的狠手,丁寿悚然心惊,忽听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,扭身见石楠已经一头碰死在了廊柱下……************通州驿站,夜,大雪纷飞。

    一支押运囚车的队伍住了进来,驿卒们忙里忙外,不敢怠慢,来人都是锦衣卫的大爷,他们这般人可得罪不起,别说这帮军爷了,瞧着囚车里那位爷的气度,比之锦衣卫还要神气。

    昔日漕帅,平江伯陈熊盘膝坐在铺满稻草的柴房里,对着为他安排的粗劣饭食不屑一顾,咬着一根稻草呆呆出神。

    “爵爷,别来无恙。”一个全身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鬼魅身影,出现在了粗木栅栏门前。

    陈熊“呸”地一口吐出嘴中稻草,“本爵琢磨着你也该露面了,久违啦,部堂大人……”

    ************京师,宣武门大街。

    南方各省所来客商过了卢沟桥,都要经宣武门进城,因此大街上店铺林立,生意兴隆,城门内外人烟辏集,车马骈驰。

    “铛铛”一阵锣响,街上行人纷纷闪避,知趣的人都晓得,又有囚犯进出了,谁教宣武门城门洞顶上刻着三个大字:“后悔迟”呢,这帮倒霉蛋不走这里还能走哪儿。

    看着押解队伍缓缓经过,两边人群不免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“哥哥,又是哪个家伙犯了桉?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?漕运总兵,平江伯陈熊。”

    “哎呦,这可是有丹书铁?坏娜思遥?趺匆卜噶耸吕玻 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,听说诏狱这阵子都快人满为患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当官的看着金马玉堂,掇青拾紫,不定哪天就犯了事,还不如咱们小老百姓两餐一宿过得快活……”

    坐在囚车里的陈熊听着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,齿冷不止,一般蝼蚁样的庸夫俗子,懂得个屁,让你们嘴上痛快去吧,老子得势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捻死你们。

    百无聊赖的陈熊打算闭上眼睛,来个眼不见为净,突然眼前一亮,一个明眸皓齿,肌肤赛雪的美貌少女立在人群中,好奇地打量自己,这小娘皮长得不赖,嘿,她身边那小子却好生讨厌……“百年武勋,也难逃奸佞荼毒,国事不可为呀!”杨慎痛心叹息。

    “杨公子不必忧心,花无百日红,人无千日好,纵使小人得志,又有几日猖狂。”雪里梅笑靥宽慰。

    “姑娘说的是,今日本是陪你出行,却故发狂态,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“公子哪里话,您是性情中人,自然心直口快。”雪里梅幽幽一叹,“不像那王朝儒,一肚子心思都不说,竟来个不告而别,让姐姐天天以泪洗面,相思难解。”

    杨慎有心说王朝儒这是迷途知返,却怕煞了风景,只得扯开话题道:“今日该寻些什么物件,帮三姑娘解烦。”

    “唉,相思难解,除非……你能把王三公子变出来。”雪里梅掩唇浅笑。

    “杨某可没有大变活人的本事。”杨慎摇头。

    二人说话往北行走,东侧已是武功胡同,另一边则是官办的蜡烛寺,丁寿真的是没骗涂酒鬼,内廷果然在此建了一座新寺庙舍饭。

    雪里梅正与杨慎说笑,忽然一个人影从胡同中奔了出来,险些撞到她身上,吓得小姑娘惊声尖叫,细看那人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儿,看着年纪也不甚大。

    杨慎护住雪里梅,正色道:“这位兄台,怎地如此莽撞?”

    乞儿扭头看见二人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随即便急忙垂下头去,冲二人作揖道歉,一言不发,转身便走。

    “咦,是个读书人。”杨慎见那人行礼颇有法度,并非一般贩夫走卒。

    雪里梅却发现那人眉眼身形依稀相似,急声道:“留步。”

    那人木然定住了身子,雪里梅走到他身前,细细打量一番,“你是……三姐夫?!”

    “顺卿兄?!”杨慎也认出来人,惊呼出声。

    ************“顺卿兄,何以沦落至此?”

    街边的一间食肆内,雪里梅三人据了一张方桌,看着狼吞虎咽的王朝儒,杨慎感怀不已。

    闻言王朝儒顾不得吃,掩面恸哭,将那日出城拜神的遭遇向二人哭诉。

    “好狠心的王八鸨儿,便是不愿你在院中留宿,明言即是,何以出此歹计,险些坏了兄长性命。”杨慎愤恨言道。

    雪里梅倒是知道,一秤金何止恶语相向,若不是顾忌王朝儒宦门子弟的身份,怕是早就动手了,但看王朝儒此时的可怜样子,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,唯有哀怨叹息。

    “仲卿兄,你又如何到了这般田地?”

    “说来话长。”王朝儒重重一叹,含羞带泪的又将后续遭遇道了一番。

    百无一用是书生,这是王顺卿这段时日来的深切感悟。

    那日他遭劫落难,赤身露体又不敢远行,只有躲在衰草丛中瑟瑟发抖,天寒地冻,眼看一条小命就此交待,幸得有一群百姓打此路过,见他可怜,几人便给他凑了几件破旧衣裳,将他领到本村乡老面前。

    王朝儒也没脸说自己是侍郎公子,嫖没了钱财流落至此,只谎称名叫王三,外乡人,途中遭劫,请求施救,那乡老也是个有善心的,便留他帮手,派了个放羊的轻松活计。

    王三公子是真心想把羊放好,报答老人的,可那些羊却不这么想,一天便丢了三只,实在没脸回去的王朝儒又逃进了城里。

    无颜去见故交,扛活又没力气,做伙计不长眼色,代写书信连纸笔墨都置办不起,惨痛的现实压迫,逼得三公子只能到舍饭寺里去抢饭吃,幸好正德改元,西城添了一座舍饭寺,王朝儒的竞争压力小了许多,一天好歹能轮到一碗粥喝。

    这是个看脸的世道,古今一同,模样周正的人机会也比别人多些,阜财坊的一个地保来庙中寻人为总铺打更,瞧这小子比那些歪瓜裂枣们长得顺眼,便将差事托给了他,还不忘鼓励几句:早晚勤谨,每日也可到手几文花销。

    结果呢,小三儿夜里睡过了头,不堪坊里住户唾沫星子的地保怒火难消,带人把这小子撵出了蜡烛寺,若非跑得快,一顿胖揍怕是免不了。

    看着锐气尽没的王朝儒蔫头耷脑的模样,杨慎唏嘘不已,“既是如此,顺卿兄就此返家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王朝儒顿足摇头。

    “小弟还有二十余两的月例积蓄,足够兄长一路盘缠使用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用修你有所不知,唉!”这时的王朝儒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,将他把家中银子耗尽,老头子不认他那点儿事全抖落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如今两手空空,同样进不得家门。”王朝儒哭丧着脸。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”杨慎也没了办法,杨家也非豪富之家,他老子杨廷和的詹事官品级虽不低,权力却不大,虽说没事能给皇帝经筵讲学,可当今这位皇上会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么。

    “不管如何,先要知会姐姐一声,她忧心公子安危,这几日茶饭不思,久了身子会撑不住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,不要把我这落魄样子告诉她。”王朝儒慌张摇头。

    ************宜春院。

    “谢天谢地,三郎平安无恙。”玉堂春玉掌合十告天,苍白的面色中有了一丝红润。

    雪里梅并没把王朝儒的嘱咐当一回事,一回来便寻了苏三,一五一十说个清楚,姐姐都为你担心成什么样了,谁还关心你那点狗屁脸面。

    “如今便是想着如何为三郎筹措些银两,好歹对高堂有个交代。”玉堂春道。

    “难喽,妈妈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,把银子看得忒重,要凑出个千八银子,怕得等到下辈子。”雪里梅丧气道。

    “总得想个法子。”玉堂春蹙额深思。

    姐妹二人枯坐愁眉,不觉已到掌灯时分。

    “三丫头,还想着那王三呢?”一秤金上楼便没个好声气。

    “想他作甚,妈妈说得对,欢场无真爱,银子才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玉堂春一反常态,让一秤金惊喜不已,“女儿诶,你可是想通了!别为那丧良心的费心思啦,妈妈为你准备几个爱吃的菜,瞧瞧你这阵子都饿瘦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妈妈不必费心了,女儿这些日子给您添了许多麻烦,也该为院子出出力,今晚便开始陪客吧。”

    “哎呦,心肝宝贝诶,你可真是妈妈的贴心人呐,娘把话撂在这儿,就那帮臭男人,你抛个媚眼过去,他们保管死心塌地往外掏银子。”一秤金脸上都快笑出花来。

    “妈妈您是否该把首饰匣子给我呀,女儿总不能素面朝天的出去现眼吧?”

    “对对对,姑娘你等着。”一秤金对着楼下扯嗓子喊道:“那个谁,快去把三姑娘的首饰都拿来。”

    雪里梅惊诧玉堂春竟然答应陪客,欲言又被眼神制止,待一秤金一阵风般将紫檀簪花首饰匣交到了手中,苏三便道:“不劳妈妈了,女儿梳妆毕便下楼。”

    一秤金连声道好,便下了楼去。

    “姐姐,你真要去前院接客?”

    苏三不答,纤纤笋指挑开簪花匣盖,从匣中拾出一块白玉鸡心佩,朱唇轻勾,已有定计。

    ************四通当铺,临街而设,门面阔气,黑底烫金的字号牌匾高挂门首,雪白粉墙上近人高的一个“当”字惹人注目。

    丁寿接手邓通产业后,所有“四通”字号并未换名字,也确如程澧所说,他背下邓通债务的消息传开,人人称赞,生意更加兴隆,这年头谁不想找个诚信本分人谈买卖呢。

    王朝儒在木栅栏大门外犹豫了很久,还是低头而入,既然形势所迫,也顾不得斯文了。

    进了二门,王朝儒稍微松了口气,二门前立着一道屏风,将门内人物遮挡得严严实实,不虞被街上行人看见,算是保全了些脸面。

    王朝儒不知道,这面屏风便是当行俗称的“遮羞板”,为的便是顾忌客人面子,毕竟进这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。

    厅堂足有七间,几个朝奉都有生意,王朝儒寻了一个空闲的柜台,垫脚将手中包袱举到窗口。

    柜台后的朝奉有四十来岁,白净微须,两颊塌陷,小眼睛似睁似闭,一派精明世故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当当?”朝奉睁开眼睛,沉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王朝儒很是拘谨。

    解开包袱,朝奉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,包袱中的首饰不是镶金嵌银,便是点翠八宝,珍贵非常,尤其一块鸡心玉佩,洁白无瑕,触手温润,凋工精细,显是古物。

    “当多少?”

    “您给多少?”王朝儒仰着脖子问道,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视线让他有种莫名的压迫感,心中的数字没敢说出来。

    “一百两。”朝奉冷言冷语,不带感情。

    “一百两?欺人太甚。”如果不是看不清位置,王朝儒都要伸手抢回包袱了。

    “至少两千两。”其中有些首饰便是王朝儒雇人打制的,约莫还知道些价格。

    “这些首饰是你的么?”朝奉突然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从王朝儒进门,这个朝奉便注意到了,探头探脑,该是第一次来这地方;衣衫是半旧长袍,并非十分合体,八成是现从成衣铺沽的旧衣,非是家道中落,而是骤得钱财,不及赶制,那他手中的东西来路怕是不正。

    王朝儒不知自己底细一进门便被人看清了七七八八,嘴硬道:“当,当然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除了这块玉,其他的可都是女人的物件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内子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否请尊夫人当面交涉?”

    “岂有此理,拙荆怎能轻易抛头露面!”王朝儒道。

    “如此也好办,在下请顺天府的差爷到府上核实一番,若是果如尊驾所言,便依此价成交。”

    “这,这……这就不必了吧。”王朝儒慌了起来,若是一秤金恰好报了桉,岂不是自投罗网,“在下不当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尊驾这包东西除了本号,恐怕没人敢收。”朝奉冷笑。

    “为何?”王朝儒不解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打听下本号东家是哪位,放眼四九城,也只有我们东家不怕染上官司麻烦。”朝奉扬着下巴得意说道。

    “可否再加些?”王朝儒无奈,近乎恳求。

    “一百五十两,死当。”朝奉斩钉截铁。

    王朝儒痛心地点头认命。

    朝奉彷佛凯旋一般意气洋洋,看了看那块一直没舍得放手的玉佩,高声道:“写——,破损脂白石牌一件,坑点斑驳,缺棱少角,陈年老旧,黯澹无光,顶当本金——”

    王朝儒听得直想捂住耳朵,在动手之前,却听了一声呼喝:“且慢。”

    柜台内众朝奉店伙都立了起来,齐声高呼:“掌柜的好——”

    门前的程澧一身灰鼠绸面棉袍,将耳套皮帽交给迎上来的小伙计,向众人点头问好,待走到王朝儒身前,向柜上斜愣了一眼。

    那个和王朝儒盘道的朝奉大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柜台上,将那包首饰递了下去,卖好道:“掌柜的,买卖已经定了,一百五十两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见了。”程澧接过包袱略略一看,抬首环顾众人,“人有贫富,财有缓急,有无相济,尔我平安。尔等华衣高坐,无酷暑严冬之扰,本当秉持济危救难之心,若仗势欺人,不只砸了本号招牌,还坏了东家名声!”

    “尊听掌柜教诲。”众朝奉躬身称是。

    “掌柜的,我,我……”这朝奉担心饭碗不保,冷汗直冒,话已说不全了。

    “这位相公,请移步叙谈。”程澧道。

    王朝儒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,以为进了黑店又要被抢,一把抢过包袱抱在怀里,“你们要干什么?!”

    一名老朝奉解释道:“这位公子,掌柜的把您视作大主顾了,照规矩要厅内待客,以示尊重。”

    王朝儒将信将疑,程澧再度诚恳延请,才慢慢悠悠跟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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